如果说昨晚的太空之旅是一场宏大的交响乐,那么第二天清晨的星坡村,就是一首走调的芦花鸡曲。
我是被那讨厌的芦花鸡叫醒的。
睁开眼,我躺在自己那张硬板床上,身上盖着奶奶留下的蓝印花棉被。窗外的天刚蒙蒙亮,空气里飘着晨雾的潮气。
我猛地坐起来,“醒了?心率72,恢复得不错。”
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窗台传来。提醒了我:昨晚那个又是飞船、又是直播带货堂姐的疯狂夜晚,不是梦。
瓦戈象个蝙蝠一样倒挂在我的窗棂上(天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姿势),手里还拿着一本不知从哪顺来的《五年高考三年仿真》。
“瓦戈!”我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,“大清早的你挂那儿干嘛?还有,今天周五,我得去学校!迟到会被老班骂死的!”
“已为您处理。”瓦戈翻了一页书,身体轻盈地翻转落地,连一丝灰尘都没惊起,“星雷辅佐官已经以‘病毒性高烧需隔离观察’为由,帮您向班主任请了病假。所以,在这个周末结束前,您属于我。”
“病假?”我松了口气,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,“等等,所以我不用上学了?”
“对。您有更重要的任务。”瓦戈合上书,“特训。”
十分钟后,我们走在村里的小道上。
路过卫生所的时候,我特意停下了脚步。
昨晚那场“灾难”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了。屋顶完好无损,连瓦片上的青笞都还在原来的位置。通过玻璃窗,我看见角落里那盆发财树,它已经被瓦戈的回溯变回了原本的样子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我总觉得这棵树在发抖。
“放心,分子结构已锁定,它不会再变异了。”瓦戈看穿了我的心思,“除非您再给它喂那种东西。”
“不敢了不敢了。”我心有馀悸地摆手。
我们穿过村子,来到了打谷场。这里平时没人,只有几个闲置的大石磨盘。
“第一课:精神力的释放与控制。”
瓦戈指着地上那个足有两百斤重的大石磨盘:“殿下,之前您在情绪失控时引发了能量暴走。现在,我要您在清醒状态下,复刻那种力量。用您的意念,控制它,把它举起来。”
我看着那个磨盘,吞了口唾沫:“这……是不是有点太硬核了?我看电影里演的都是先移动小石子的。”
瓦戈不理会我,严厉地说道,“集中注意力,调动胸口云纹的能量。把它当成您身体的一部分!”
我深吸一口气,扎了个马步,死死盯着那块石头。
脑海里,那股热流确实存在。我试着去抓取它,去推那个磨盘。
“给我……起!”
我憋得脸红脖子粗,额头上青筋暴起。
“轰!”
一声巨响。
磨盘确实动了——它不是飘起来的,而是像被炮弹击中一样,直接横着飞了出去,“砰”的一声砸在了后院的猪圈墙上,把猪圈砸了个大窟窿。
里面的老母猪吓得嗷嗷乱叫,在那只芦花鸡的伴奏下,上演了一出“鸡飞猪跳”。
“力度过大。控制力为零。”瓦戈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数据,“殿下,您是在搬运,不是在发射炮弹。如果您以这种控制力回到艾泽尔星球,您会在拥抱堂姐的第一秒,把她的肋骨全部勒断。”
我喘着粗气,看着那个大窟窿,有些沮丧:“我控制不住……那股劲儿一上来,就象洪水决堤一样。”
“因为您只会‘放’,不会‘收’。”瓦戈摇了摇头,“看来,这种粗放式的力量训练不适合您。我们需要换一种方式。一种需要极致耐心和微操的方式。”
就在这时,前院传来了胖婶的大嗓门。
“泽娃子!在家吗?哎哟喂,今儿镇上有人定了五十斤蒜泥白肉,我那儿大蒜实在剥不完了,你快来帮婶子一把!回头给你两块豆腐脑!”
瓦戈的电子眼突然闪了一下蓝光。
“新的训练方案已生成。”他看着我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“哈?”
“去帮忙。”瓦戈推了我一把,“这就是您的新特训。”
……
十分钟后。
我和瓦戈坐在胖婶家的小板凳上,面前堆着一座象小山一样的大蒜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辛辣味。
“瓦戈,你认真的吗?”我手里拿着一颗大蒜,一脸生无可恋,“刚才让我举磨盘,现在让我剥大蒜?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大?”
“这才是最高级的训练。”瓦戈拿起一颗蒜,象个严苛的导师,“任务要求:利用意念剥掉蒜皮,但绝不能损伤蒜瓣表面的薄膜,甚至不能让蒜汁渗出。一旦损伤,视为任务失败。”
“举起重物只需蛮力,但剥开这层薄如蝉翼的皮,需要的是对力量的绝对掌控。”
“开始吧。”
我看着手里这颗普普通通的大蒜。
这确实比炸猪圈难多了。
我试着调动那股能量。刚一用力。
“啪!”
手里的大蒜直接在我掌心炸成了一团蒜泥,白色的碎末溅了我一脸,辣得我眼睛都睁不开。
“力量过载。。”瓦戈在一旁象个没有感情的报数机器。
“再来!”
“啪!”又是一团蒜泥。
“啪!”这次好点,蒜皮没掉,里面的蒜瓣碎成了八瓣。
整整一个小时,我面前已经堆了一小堆惨不忍睹的“蒜尸”。胖婶在一旁看得直心疼:“哎哟我的祖宗,你这是跟蒜有仇啊?”
我不好意思地说,“婶子,这几斤蒜算我的。我今天非得把它们剥出来不可!”
瓦戈坐在旁边,也不动手,就那么盯着我。
“停下来。”他终于开口了,“殿下,您太想‘赢’了。您把大蒜当成了要征服的敌人。试着……把它当成朋友。感受它的纹理,感受蒜皮和蒜瓣之间那微小的缝隙。”
当朋友?
我闭上眼睛,深吸了一口气。
我想起了何老师教我的呼吸法。
我想象自己不是在发力,而是在触摸。我的意识象水流一样延伸出去,包裹住那颗大蒜。我不再试图去撕裂它,而是去查找它结构中最脆弱的那个点。
就象奶奶以前拆毛衣,从来不硬拽,而是找到那个线头,轻轻一挑。
“开。”
我在心里轻轻念道。
没有剧烈的声响。
只见我掌心那颗大蒜轻轻颤斗了一下,那层紫白色的外皮象是花朵绽放一样,自动向四周散开,露出了里面洁白无瑕、完好无损的蒜瓣。
“成了!”我兴奋地睁开眼,举着那颗完美的蒜瓣,“瓦戈你看见没?我成了!”
瓦戈拿起那颗蒜瓣,仔细检查了一遍,点了点头:“表面无划痕,结构完整。虽然耗时过长,但勉强及格。”
“哼,你也来试试?”我把一颗大蒜递给他,“别光说不练。你不是奥丁战神吗?”
瓦戈接过大蒜,一脸自信:“这有何难?这只是基础的微操。”
他盯着大蒜,眼中蓝光一闪。
“滋——”
一声轻响。他手里的大蒜瞬间消失了。连皮带肉,直接被高温气化成了一缕青烟,连渣都没剩下。
我:“……”
胖婶:“……”
胖婶举着锅铲冲过来:“哎呀我的蒜!你这后生怎么回事?怎么把蒜给变没了?你会变魔术啊?”
瓦戈僵硬地坐在小板凳上,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,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初步掌握技巧之后,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,我都带着这个村民眼中的“远方表哥”,在村里到处刷存在感,做好人好事。
在李大爷家,我们帮他拣选簸箕里的黄豆,把虫蛀的坏豆子挑出来。
这对瓦戈来说简直是折磨,他可以瞬间锁定几千个外星敌人,但面对这小小的一簸箕黄豆,他却束手无策,就怕一出手,黄豆也都成了烟儿。
而我,渐渐找到了感觉。
我不再刻意去查找那一股股能量,而是让能量融入我的感官。在我的世界里,那些黄豆不再是死物。完好的黄豆散发着饱满的金色光泽,而那些被虫蛀过的,则有着微小的、灰色的空洞感。
“嗖、嗖、嗖。”
一颗颗坏豆子象是被无形的手指弹开,精准地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。
李大爷看得目定口呆,烟袋锅子都忘了抽:“泽娃子,你这手速……这是练过千手观音啊?”
夕阳西下的时候,我们坐在村口的河堤上。
我累得手都在抖,但精神却异常亢奋。瓦戈坐在我旁边,他的草帽已经摘了,他陷入了沉思。
“我不明白。”瓦戈开口,“奥丁皇室的训练,讲究的是绝对的压制和破坏。为什么这种……这种毫无战斗意义的农活,反而能让您更快地掌握能量?”
我看着河面上波光粼粼的夕阳,想起了昨晚在飞船上看到的那颗脆弱的地球。
“瓦戈,”我轻声说,“在你们那里,力量是为了战争。所以你们总是想着用力去摧毁。”
我伸出手,一根狗尾巴草在我的意念控制下,轻轻打了个结,做成了一个戒指的型状。
“但在地球上,力量是为了生活。是为了把蒜皮剥干净,是为了把坏豆子挑出来,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更好。”
“想要控制力量,你就不能只想着破坏。你得先学会……怎么去过日子。”
瓦戈愣住了。
他看着我手中的草编戒指,那双如同精密仪器的眼睛里,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叫做“思考”的数据流。
良久,他重新戴上那顶破草帽,遮住了眼中的光芒。
“‘生活’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,“看来,地球这门课,比我想象的要深奥。”
“那是。”我站起身,拍了拍屁股上的土,“走吧,回家。胖婶说了,晚上给咱们做蒜泥白肉,奖励咱们剥了一下午蒜。”
“蒜泥白肉?”瓦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“虽然大蒜具有刺激性,但为了补充特训消耗的卡路里,我没有异议。”
我看破不说破。